【富川之声】党费

沧浪烟雨、恩波夜月、仙观晴霞、杨林晚渡、南市渔歌、宋山樵唱、黉序秋香、谢墩夕照

我在阳新

目睹世上最浪漫的风景


莲花湖畔,你穿过晴风、拂过花雨,奔赴而来

鸳来菡萏红香里,人在琉璃翠影中

侧耳倾听,山河远阔,初心不改


听《富川之声》

低吟浅唱

时光同你一起永恒

……

今天我向您推荐的是:

散文原创 | 余云环:党费

朗读者:苗倩


父亲是被棉被砸倒的,一床六斤重的棉被。


刚过完春节,难得的好天气,母亲便把棉被抱到阳台上晒一晒,八十来岁了,晒完被子累得气喘吁吁,下午又得收下来,母亲便在楼上喊父亲来帮忙,八十五岁的父亲笑话母亲笨,直接把棉被从阳台扔下来,他接住就是了,用得着来来回回爬楼梯吗?母亲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的,越老越相信了。但在棉被飘下来时,父亲张开手臂,棉被如愿被父亲抱在怀中,却顺势推倒了父亲。于是,悲剧发生了,父亲的右腿骨折了,被闻迅赶过来的二哥及侄子们抬起,疼得直叫唤。“得在床上躺半年了,多大年纪了还能接被子?不知道叫我们帮忙。”二哥是又生气又心疼。父亲虽说是老党员,但这一下摔得不轻,在床上疼得大叫。二哥是村医,给父亲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后说:“去县医院吧,做个手术,植一枚钢钉进去,恢复得快些。”父亲坚决不去,对哭着赶回家来的姐姐和我说:“死不了,哭什么?去县医院又得坐车,不知道我晕车啊!”我的父母亲都晕车,稍远一点路程,就会呕吐。连我女儿出嫁,因为晕车,父母亲都没去。二哥却在旁边取笑父亲:“前几天,村长水福叔叫您帮村里办扶贫贷款,一连跑了三天车,也没见您叫晕哪。”“我是党员,我不去行吗?”父亲沒好气地说。二哥不理解父亲,连同我们这些子女都不理解,就因为父亲是共产党员,分粮食家人必须排到最后;就因为父亲是共产党员,分田到户时,最贫脊的土地分到了我家;就因为是共产党员,轮到父亲转正的指标父亲拱手让给了他人。从19岁入党到现今八十五岁了,还在因着“共产党员”这个称谓为村里人忙碌着。村干部们事无具细,总喜欢找父亲商量,找父亲拿主意,父亲却是有求必应,不辞辛苦。到底是怎样一种信念在驱使着他呢?作为子女,我们是无法劝动父亲的,就像现在无法劝他去住院一样。看父亲的精神状态,我们也觉得父亲无大碍,只是大腿骨折,由他去了。


十多年前父亲就从二楼阳台摔下来过,当时情况比这严重多了。


那一年,全村移民,从堤坝外迁到堤坝内华佗庙脚下,国家统一布局,每家补贴五万,不到一年功夫,毎户村民都住上二层小洋楼了。母亲说父亲的“预言”又实现了。八十年代初,全村人都在忙着盖房子,父亲却把老屋基上种的一园子树木连同爷爷留下来的老屋基都给了望来婶家,原因是她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后,老实巴交的丈夫去世了,孤儿寡母。然后发动全村人为她们家盖上了房子。原本想盖房子的母亲气不过,絮叨过没完,当时父亲就安慰母亲说,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马上实现了,迟早有房屋站队的日子,到时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都不是事。


房屋真的排上队了,父亲一高兴,看到大弟的二楼栏杆有水泥灰没擦干净,就爬上去,可栏杆的水泥还未干透,父亲跟着水泥断面一起摔下地面,肺摔炸了,整整躺了半年才好起来。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所以这一次我们都不相信父亲会有事。


2019年3月13日,母亲打来电话,在家挨了三天疼痛的父亲愿意来县城住院做手术了,身材高大魁梧的父亲让八十岁的母亲劳累不堪,险些病倒。来到中医院,医生说,手术会有些风险,毕竟父亲已是风烛残年,这次手术成功的话,一个星期就可出院,三个月后就能恢复正常了。父亲住院第三天手术,手术的前一天,在家休息的母亲也赶了过来,并带过来父亲的党费,“等你好了,自己去交”,母亲拿来的是父亲唯一的一笔私房钱来鼓励父亲。据说十多年前父亲摔昏迷时,母亲也是这样叫醒父亲的。父亲从不管账,发了工资交给母亲,晩辈孝敬的钱也交由母亲保管,唯有党费,父亲每年春节就准备好,藏在他的军大衣口袋,这笔钱从不外借,家里缺油少盐了,也别想打它的主意。这是我们家公开的“秘密”。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手术后的第三天,父亲竟能坐起身来了。我和姐姐医院看他,老远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父亲在病房里谈笑风生了。医生说下个星期一就可出院了。


谁曾料到,谁曾料到……


就在准备出院的头一天晚上,父亲腹泄不止,及至第二天凌晨,也就是准备出院那一天,医院签发了病危通知书,让我家里人准备后事;也是那天早上,父亲带着氧气瓶回到了家乡。医生给的最后期限不过三日,死神在父亲身边绯徊。


春节外出打工的哥哥嫂子、弟弟弟媳、侄儿侄女及外甥们都陆续赶了回来。到了第三天,父亲连米汤也吞不下去了,但人很清醒,认识每一个来探望他的人。听到我们的哭声,还能安慰我们说:“不用哭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到了第四天,父亲的呼吸日益短促,已鲜少说话。大弟的儿子是最后一个赶回的,他是父亲一手带大的,母亲估计三侄子见过父亲,父亲也许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三侄子哭得很伤心,父亲慈爱地伸出颤抖的手轻摸着他的头。


第五天,父亲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已经水米未进了,但眼睛总是望向门口,像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九点左右,党支部水福叔和村委会干部一起来探望父亲,“发哥,您这是怎么了?我们还等着您教导我们呢!”水福叔握着父亲的手,痛哭出声,父亲已无法出声,喉咙咕咚着氧气泡,眼睛盯着自己的上衣口袋,一旁的母亲终于记起,她把父亲的党费放进父亲的上衣口袋,母亲赶忙帮着父亲从口袋里掏出党费120元,交到水福叔手里,“这是发哥的党费,我代党组织收下了。”父亲含着笑闭上了慈祥的双眼。我坚强伟岸的父亲最后一次亲自把党费交到了党支部。


作者简介


余云环,湖北阳新人,语文老师。爱用文字描述悲喜人生。

监制:刘俊

编辑:马婷婷

图片:江显平

音乐:舒一帆